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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28

不知去向的民進黨改革

民進黨有沒有可能從陳水扁政權所留下的廢墟裡重生?了解民進黨病根之深的人,本來都不敢抱太大期望。自從蔡英文女士決定出馬競選黨主席以後,讓人覺得也許值得一看。在有限度的期待下,看到了蔡主席當選後青壯派提出的所謂改革方案,卻又陷入了另一個悲觀。現在,我們大概可以預測民進黨的改革走向何方了--It's going nowhere。

為什麼改革走不了多遠呢?最根本的問題是民進黨整個領導階層的認知。民進黨人所思考的只是民進黨要怎麼贏,而不是台灣該怎麼辦。簡單說,民進黨執政八年之後選舉慘敗,絕大多數(如果不是全部)民進黨人所在意的僅僅是選舉為什麼輸掉,而不是台灣社會有沒有進步。

民進黨人所想要追求的改革,是一種能夠讓他們選贏的改革,而不是能夠解決台灣內外困境的改革。只要你聽到民進黨人聚在一起談論著所謂改革,不論是改革派還是被改革的對象,他們所談的必定不是該如何提高國民所得,或如何增進兩岸的和平穩定,而是檢討誰讓民進黨敗選了,誰能夠帶領民進黨打贏下一場選戰。

特別是對於曾經擔任政府高官的民進黨人--不分世代,他們真的相信台灣是很OK的,沒什麼大問題,因為他們「相信台灣」。台灣沒問題,只要民進黨能夠選贏就好。簡而言之,民進黨人沒有把黨的勝選和人民的福祉扣在一起。這就如同一個公司,沒有把自己的獲利和顧客的滿意扣在一起,這樣的策略最終是不可能成功的。

正是因為這樣的認知和心態,以致於大選過後,民進黨的檢討反省一直到主席改選和所謂青壯代的改革方案,大多集中在民進黨的黨務,而不是政策和理論路線。民進黨的黨務,說實在話,和人民沒有太直接的關係。就好像公司的內部制度,只要不要牽涉到剝削勞工或工廠安全,基本上與消費者的權益無涉。消費者要的是產品和服務。公司的新經營者應該告訴客戶產品和服務將如何改進,而不是內部管理要怎麼做。

在心態與認知的問題之外,民進黨青壯代之所以只能提出黨務改革,還因為這個世代還沒有真正打算要接班。他們沒有打算要擁有自己的理論路線,只是想要和過去一樣擔任幕僚,對老闆提出一點小小建議。很悲傷,這個世代竟然成為尾巴的世代,沒有恢弘的視野和創新的見解,只想處理一些技術的改良。

沒有思想、理論、政策的改革,民進黨能夠改到哪裡去呢?如果沒有路線辯論,青壯代所提的黨務改革,究竟是革新還是鞏固舊人舊制呢?上週我在這個專欄提到,蔡英文主席應該考慮在民進黨的官方論述裡,平反許信良先生和他的路線,以及平反紅衫軍運動、施明德先生以及參加反貪倒扁運動的諸多民進黨前輩。

試問,若沒有路線辯論和歷史的重新評價,那麼羅文嘉、馬永成等青壯代所提的黨務改革方案裡要讓歷屆黨主席列席中常會,許信良、施明德有被包括在內嗎?他們樂意接受嗎?會不會搞到最後,唯一受邀列席中常會的前黨主席,就是陳水扁先生呢?

2008-05-26

善意的理解和循環

中國四川震災區人民所受的苦難--特別是孩子們的一隻隻小手,震撼了台灣的人心。跨越海峽的援助,源源不絕。我自己身邊就有很多友人與團體積極投入,例如致力於青少年全人發展的外展教育基金會,已經準備好進行災區學童心靈重建的工作。台灣人的愛心行動,太多太多了,媒體根本報導不完。

全世界都關心四川,各國人都在援助災民。但是台灣人顯然特別突出。陳水扁總統在卸任前決定政府捐出二十億台幣。援助金額的前十名外商(包括港澳)裡,台灣企業佔了一半,居首的台塑集團捐了一億人民幣。慈濟功德會在街頭募款,目標十二億台幣。

台灣人慷慨解囊的理由,可能就和台灣人對於中國大陸的複雜情結一樣,都有百百種。有的人認為兩岸血脈相連,有的人重視普世人道價值,有的人則認為這樣的援助能改善兩岸關係。即使理由百百種,我認為其中一種是根本的--受苦人們的哀號,我們聽得懂。由於語言相通,人的心靈就更容易直接感受。

但是,台灣人的慷慨解囊,在國內並不是沒有爭議的。陳水扁前總統的決策就遭受了一些批評。有的認為中國對台灣的武力威脅尚未解除,不應該幫助敵國。有的則對於台灣納稅人資源配置有所異議。慈濟功德會,也受到了一部分人的質疑。有人擔心,慈濟為中國募這樣多的善款,會不會排擠了台灣內部更需要救濟的如弱勢兒童、絕症病人等所能得到的資源。

無論如何,這些反思並沒有阻礙台灣人對四川災民的關心和同情,而無非是一個自由社會多元意見的表現。整體而言,台灣民間的人道主義是超越政治思考的。對台灣人來說,不論中國政府怎麼對待我們,看到語言相通的人們受苦,我們總無法忍心坐視。這就是台灣人的心腸,柔軟而溫暖。

然而,當中國政府與媒體將台灣人對四川災民的善意,粗暴地納入一個中國的論述,將台灣的人道主義行動誤解為大中國國族主義的表達,這就使得反對援助的一派找到了堅實的證據,認為中國官方利用了台灣人的善意來服務他們的政治目的。中國民間的國族主義興起,全世界已經戒慎恐懼。在每一個國際事件,例如奧運聖火受到阻撓等,都看到過度活躍的國族主義情緒在氾濫。

無時無刻都要尋找出口的國族主義情緒,對於兩岸人民的關係,對於中國在世界上的形象和信任感,都有很負面的影響。透過一同救災,兩岸人民本來應該可以好好培養更多的同情、理解和互信,降低發生衝突的可能性,但若中國官方和媒體為了自己的政治宣傳,硬要把台灣人的善意給曲解,良好的氣氛就被破壞了。

台灣人的善意,需要被正確地理解。這樣,善意才能激發更多的善意。中共領導者和中國的知識份子們有責任要正確地理解台灣政府和民間的善意,不要把我們的好意拿去做官方宣傳工具。由於語言相通,受苦的人們哀號,我們容易感受。但也由於語言相通,刻意的利用,我們也很容易發覺。台灣人的心是柔軟的。我想,不管中國官方怎麼說,台灣人應該都會繼續關心和幫忙,但是我們不希望錯誤的理解使得柔軟的人心變得堅硬。

2008-05-21

蔡英文和她的另一半

上星期在這個專欄談到馬英九先生與他的另一半。我指出,馬總統要重視三種另一半:弱勢的那一半、綠色的那一半,以及從根本去消弭台灣分成兩半。從馬總統的就職演說中,看得出試圖去照顧到前兩種另一半,但是卻沒有講到如何讓台灣不要分兩半--只談遵憲而迴避修憲,不可能解決藍綠對立的結構性問題。但願這只是馬總統此時的意見。

在馬英九先生就任中華民國第十二任總統的次日,蔡英文女士正式接任了民進黨第十二任的黨主席,同樣蔡主席也要面對這一半和那一半的人民。

蔡英文主席當然知道,那沒有投給民進黨的七百六十五萬人,基本上已經不願意聽民進黨說些什麼,也不在意民進黨做些什麼。未來如何和這七百六十五萬人溝通,得到其中愈多人的信任和支持,這是民進黨以及蔡主席極大的挑戰。至於如何和這七百六十五萬人溝通,又牽涉到蔡主席如何對待屬於自己陣營的那一半。

蔡英文主席所承接的是陳水扁總統留下的殘破民進黨。陳總統所留下的不只有分裂為藍綠兩半的國家,還有分裂為挺扁和批扁的泛綠陣營。民進黨這四年來陸續地逐出了許多對台灣有奉獻、對民進黨有功勞的真正的民主運動者。

蔡英文女士加入民進黨的時候,是民進黨擁有政權的時候。蔡女士所熟悉的民進黨人,是在扁政府擔任高官的少數人。蔡女士應該不至於以為那就是全部的民進黨,甚或是民進黨的主流。事實上,這幾年內批判過陳總統、反省過扁政府作為的,往往才是最具有黨外精神的真正民進黨人。而這些人,很可能才是對那另外七百六十五萬人還有一點公信力和說服力的人。蔡主席若能夠尋回這些人,就有可能取信於那另一半人裡面的一部分。

要尋回這些有黨外精神的民進黨人,還要和那七百六十五萬人對話,蔡主席可能也要面對一點黨史。民進黨的歷任黨主席,退黨的比辭世的還多,活著而又還沒退黨的很少。民進黨有種成王敗寇的文化,在陳水扁當選總統後,黨的歷史都依照權力而改寫了。蔡主席應該在他能夠承受的壓力範圍內,去平反幾位在權力鬥爭上落敗而受到污蔑或被視為寇讎的領導者。蔡主席應思考如何在民進黨的歷史上正確評價許信良的「新興民族」路線,甚至勇敢重新定位施明德與「紅衫軍」運動,振奮被陳總統所氣餒的人心。

和對馬英九總統提的建議一樣,我認為蔡英文主席最該重視的另一半人,還是社會弱勢者以及還沒有投票權的未成年國民,甚至還沒有出生的未來世代。民進黨未來的政策路線,要站在這另一半人的立場,強調教育品質提升、環境的永續維護、社會安全體系及國家財政的健全,還有兩岸的永久和平。這些是民進黨突破一半的重要工作。

蔡英文主席也必須重視修憲。現在的國民黨政府擁有立法院的絕大多數,技術上而言國民黨不需要民進黨任何的合作,要通過什麼法案,只要自己按鈕表決就可以了。事實上,現在民進黨立委所提的很多議案,已經受到國民黨籍召集委員的冷漠對待。民進黨幾乎在立法院淪為一種不相干(irrelevant)的角色。這種情況只有修憲才能打破,也唯有修憲,民進黨才能重獲對政治大局的影響力。現在看起來,打破國家分成兩半的局面,對民進黨是更為攸關自身命運的。

2008-05-14

馬英九與另一半人

下個星期馬英九先生就要即位總統。不久前,有一位英文雜誌的編輯要我談談馬英九與另一半台灣人--也就是,馬總統該如何對待那五百四十五萬沒有投票給他的選民。我覺得這是很好的議題,所以在這裡把淺見也分享給國內的讀者。

首先我挑戰一半人的定義。我認為,馬先生最應關心的不是投給他的這一半人,也不是沒有投給他的那一半人,而是那一半不論誰當選都沒好處的人--處在M型社會底端的弱勢者,以及根本沒有投票權的下一代。這一半台灣人的處境,構成了馬政府絕大的挑戰。

馬政府絕對不是個承平的朝廷。今年,世界各地天災頻仍,地球暖化、氣候變遷,糧食整體供應不足,能源價格飆漲,美國和日本都擔心陷入長期經濟衰退。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九萬兆」團隊的目標設定在成長率百分之六,失業率百分之三,還得開始籌建十二項基礎建設,非常地艱難。與中國經貿的進一步開放是不可避免的。開放經濟的受害者以及原有的弱勢者,最需要一張社會安全網把他們接住。即使財政艱困,馬政府絕對要把建立穩固、可長期維繫的社會安全體系,當作是施政的最優先項目。

其次,是一般定義下的所謂另一半人--綠色的、獨派的、反國民黨的,絕不少於五百四十五萬的「第一社會」人。馬英九先生必須認識到,他所熟悉的舊國民黨的中華民國國家論述、台灣歷史論述,是有嚴重殘缺的。馬總統應該努力建構新的台灣國家論述,調和兩個社會的觀念和情感,「安頓」歷史的痛苦和未來的不安。

就這方面,馬先生的工作就不僅僅是針對沒投給他的那一半人,而更是要面對那投給他的七百六十五萬人裡面的「第二社會」強硬派,教育他們、說服他們,讓他們接受一個符應現實的台灣國家主張。這樣,另一半人也就會信賴和接受馬英九。

再者,在面對這一半和那一半的同時,馬總統也該想得更徹底:我們的社會是不是永遠一定要分成兩半?我一再指出,台灣社會的兩極對立有歷史的根源也有制度的因素。現在的兩大黨,代表了台灣戰後歷史上的兩個社會,也寓含了統獨的對立。

馬英九先生若有心從根本去改變這結構,就要推動修憲,從調整選舉制度來打破兩大黨體系。一旦成功,台灣社會就不再有永遠的這一半和那一半,而是有很多的多元組合,多元比兩極更能促進社會團結。

馬總統如何對待另一半人?答案和方案就在這裡了:加強社會安全體系,建立新的國家論述,以及修憲重構社會團結。

也是在下個星期,獲得那另外一半人選票的民主進步黨,將選出新的黨主席。如果蔡英文女士當選,他的挑戰也是民進黨如何面對另外一半人--那七百六十五萬不投給民進黨的台灣人。如果民進黨由回頭派人士當選黨主席,那麼民進黨大概就不必面對另一半人了--在某些人的眼裡,只要不投給民進黨的人,就不算是台灣人;既然不是台灣人,那又何必理他們。

因此,在民進黨主席選舉揭曉後,下周的專欄,我們來談:民進黨新主席與這一半或那一半人。

2008-05-12

不只金錢外交要改

為什麼是巴布亞紐幾內亞?為什麼在南太平洋?三千萬美金為什麼這樣就出手?邱義仁何必這樣做?或者,我這樣追問:大家都說,外交思維該改了,到底該改的是甚麼?

南太平洋的島國,對台灣來講,或許只是人口較少,援助價格相對便宜的邦交對象。但是對於美國--海權時代的全球霸主而言,卻是與由陸權邁向新興海權的中國,兩大勢力尖銳較勁的前線。

在巴紐金錢外交案爆發後,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海頓日前在演講中指出,中國撒下三億七千萬美金要收買太平洋的島國。沒有錯,中國和美國在南太平洋競爭天然資源和戰略部署。南太平洋擁有軍隊的國家中,巴紐、斐濟、東加王國、萬那杜,都受到中國的軍事援助。以此,台灣和中國在南太平洋的金錢外交比賽,就不只是台灣與中國之間的問題,而是台美中的三邊關係。

最好的例子是比巴布亞紐幾內亞小很多的吉里巴斯。一九九七年起,中國在吉里巴斯設有太空監測站。這個太空監測站,由於可以觀測到美國飛彈防禦系統的測試,成為中國與美國角力的一個接戰點。二零零三年,吉里巴斯與台灣建交、與中國斷交,太空監測站遂被拆除。中國被迫要在南太平洋的其他島嶼另尋建立監測站的地點。

這說明了台灣與中國在南太平洋競爭邦交的意涵。台灣幫助美國在南太平洋的特定戰略點上,排除中國勢力的介入。台灣支持美國在亞洲安全體系裡的角色,並不是錯誤,但是我們是不是要在任何一個點上都毫無保留、不擇手段地投入,應該要以台灣主體的利益來考量。

這八年來陳水扁政府的外交主軸,由邱義仁所代表,就是配合美國小布希政府新保守主義的某種圍堵戰略──除了陳總統本人偶爾的對美政策暴走以外。邱義仁在民進黨執政前擔任黨的駐美代表,一向被他的派系捧為民進黨的知美派。邱義仁是否知美,我不知之。因為邱義仁多年來沒有公開論著,自從進入國安體系之後,更從未向黨內黨外說明他的政策和戰略思維。

二零零六年,在邱義仁國安會秘書長任內,國安會好不容易提出了國家安全報告,照理說這是學界和輿論界能夠評判邱氏政策的依據了,但是邱義仁一句「我看都不看」,遂使得想要認真討論國家安全戰略的學者們頓時變成傻瓜。

邱義仁秘書長的神秘與玩世作風,結合了陳水扁總統的搖擺和暴走政策,在民進黨政府的外交戰略體系中幾乎形成了一種反智的氛圍,有意義的政策討論難以進行,讓一些有識之士感到有理說不清。陳水扁核心團隊的外交操作,即連違背常識都往往有之,違反體制不過只是餘事了。

該改的,不只是金錢外交。或者這樣說,外交本來就要花錢,但是花錢是為自己花?還是為別人花?應該要調整的,更是整體的國家戰略思維。台灣應該繼續和美國維持緊密的關係,但是我們是否要在每一個地方都扮演美國圍堵中國的馬前卒?這樣做是否最符合台灣的國家利益?還有,政府的國家安全戰略思考,可不可以有點邏輯,有點整體性、聯貫性,讓知識界可以批評討論?國家安全官員可不可以有點責任感,對輿論和民意有點在意,有點回應?馬英九政府必須引以為鑑!

2008-05-07

以國家安全之名

你去過國安會嗎?國家安全會議是一個位於總統府建築物側翼的神秘機構,去過的人當然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陳水扁總統主政這幾年之間,國安會成為一個非常活躍的政府機關。國安會的正副秘書長以及幾位諮詢委員,有相當多的專案在進行。舉凡外交補助、國際組織、國際宣傳,當然最重要的是總統出訪--最最重要的還不是出訪本身,而是過境美國--等大小專案,不一而足,動輒召開專案會議,召集各相關部會正副首長乃至外圍半官方機構的負責人,揖讓而升,齊聚一堂。

會議由國安會諮詢委員為主席,交代了專案主旨,多半順帶明示或暗示這專案是總統交辦的--事實上不必明示也不必暗示,各部會官員都認為國安會的意思就是總統(或副總統,看是哪位國安委員而定)的意思,就算現在還不是也很快就會是--然後各部會官員戮力表態配合專案,請國安會諮詢委員裁示後散會。由於國安會太活躍,專案太多,外交部、新聞局、陸委會等單位的首長或次長實在是應接不暇,往往不得不指派再低一階的處長甚至副處長與會,因此,去過國安會的人也就不少。

然而活躍不代表成效。國安會究竟有沒有達到甚麼行政院、外交部、陸委會、新聞局所無法達到的成就,其實非常可疑。國安會的專案,大多沒有公文,而是要求配合專案的各部會自行上簽,請示進行某些活動或動支某些預算。到頭來,所有執行的工作還是回到各部會以及半官方的財團法人等,最大的差別只是國安會跳過了行政院或是財團法人的董事會,直接去指揮這些機構而已。很顯然,行政院以及被跳過的體制內決策者們會感到十分苦惱,但是他們也只能沉默--或者選擇更積極主動地迎合國安會的指示,以免被進一步架空。

國安會究竟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權勢?很簡單,在陳水扁任內,總統府加國安會掌握了上至行政院長下至國營事業及財團法人的大中小人事任免權。總統和他親信的權力之大,直接涉入各單位人事之細之深,恐怕是不亞於蔣經國時代的。也因此,國安會要做甚麼,各部會很少不努力配合。巴紐建交詐騙醜聞發生在這樣的脈絡下,只能說是諸多個案中的顯例,其他閉門造車、荒誕不經的還所在多有。

陳水扁政府的國安會,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沐猴而冠」。幾位陳總統極親信的操盤手,過去被民進黨捧成大戰略家,其實都經不起事實的檢驗。曾經有號稱主管國際宣傳的人,連華盛頓郵報和華盛頓時報都分不清楚。現在前國安會秘書長和外交部長竟然可以搞出這麼大的「喪錢辱國」醜聞,只是證明了國家安全會議令人毛骨悚然,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我知道,在這樣無知無能的領導者與決策體制下,有很多愛台灣的人--包括綠色背景的從政者以及不分藍綠的外交部、新聞局的公務人員,幾年來感受報國無門的苦悶,或是不願同流合污的苦痛。巴紐案的爆發,雖讓他們一時有醜惡被揭發的痛快,但也立即為我們的國家感到更深的痛苦。

2008-05-01

兩個內閣人事與社會共識

即將出任行政院研考會主任委員的台大政治系教授江宜樺先生,是國內極優秀的中壯代學者。他的研究主題是自由主義。在他幾年前的一本著作「自由民主的理路」的自序中有這樣一段話:「我在心裡對自己講:我將成為一個自由主義者,以畢生的精力研究自由主義,促使我的國家成為一個真正自由民主的國家。」

江宜樺是一位融合了西方理性思想與東方君子人風格的知識分子。認識江宜樺的人,大概都不會懷疑他講這段話的誠懇性。令人難免有點困惑的是,行政院研考會與現代化效率國家很有關係,但是與自由民主國家的關係是甚麼?研考會的主要職掌是行政院各部會的執行進度管考,找一位公共行政或企業管理的專家來擔任,很合理。但是為甚麼由政治哲學學者江宜樺來出任呢?

我的主觀願望是,江宜樺出掌研考會,是為了評估修憲、準備修憲。江宜樺教授在受訪時說:「以兩年為觀察期」,「憲法也不是不可能修得更合理。」如果馬英九準總統真的打算實現在二零一零年檢討修憲的承諾,那麼劉內閣找江宜樺擔任研考會主委,就看得出道理來了。

台灣的現行憲法是否保障了自由民主?還是如(保守派的)自由主義者所擔憂的造成了不自由的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現行的總統選制、中央政府體制以及國會選制,是化解了族群差異還是更激化?是整合了國家認同還是更分歧?是讓治理更有效能還是更紊亂?這都是江宜樺教授所關注的議題。要是馬總統真的有計畫修憲,那麼江宜樺主委在研考會就有很多的準備工作要做了。

至於將要被任命為陸委會主委的賴幸媛女士,比江宜樺先生獲得了更多的注意力,也引發了江宜樺的任命所沒有的爭議。準總統馬英九先生為了賴幸媛的人事案,還親自出面解釋。馬先生說:「國內如果爭吵不休,沒有辦法跟對方談判,我煞費苦心,尋求國內共識。」而賴幸媛出任陸委會主委,「對於擴大兩岸政策的社會共識基礎,有很大的幫助。」

姑不論賴幸媛女士是否最適合的人選,馬英九準總統的苦心--為了要尋求國內共識,這方向是對的。只是,在台灣還停留在戰後歷史上兩個社會的對抗裡,而新的、包容性的國家認同還沒能夠建立起來,特別是在兩岸問題成為政黨區隔主軸的情況下,只憑一個陸委會主委的任命,是不可能真的擴大甚麼共識,最多只是多一個人幫忙解釋背書而已。甚至這個幫忙背書的人有沒有說服力,還是另外的問題。

馬英九先生就任總統以後,不論是做一任或做兩任,如果他已經有念頭要留下最大的政治建樹,那麼大概是在修憲以及兩岸關係這兩件大事。馬總統的第一個內閣很重要。如果準備修憲,找江宜樺入閣是對的。假使修憲能夠推動成功,建立新的政黨體制,超越兩個社會的對立,那麼馬先生所憂慮的國家認同、社會共識,也會有長治久安的解法。事實上,要讓台灣社會有真正深遠、穩固的共識,非修憲不可。至於短期內為了兩岸對話,新的陸委會主委就只好背負起不可能的任務了。